“呜…呜呜…”
阵阵低沉号角声由远及近，一艘长近百丈跨海巨舰缓缓停靠码头。
降落风帆、抛系揽绳、搭放跳板，船工们刚开始操劳忙碌，就从舱门里轰然涌出几百个衣着身材相貌各异、脚步大多虚浮不稳的灵修。
“天呐…终于靠岸了！”
“连续数月颠簸，奴…奴家…快不会走路了诶。”
“怪不得都说‘船渡乱灵海，犹过鬼门关’呢！”
“最可怕却是全程无法修炼补充灵力，不知当年远征战修上岸后怎么还能战斗？”
“废话…人家用传送阵来的，不需要咱们如此折腾。”
“哎哎哎，地面怎么也摇来晃去的？”
“…”
这群男女满脸兴奋唧唧喳喳，顾不得形象步履蹒跚陆续跨过船舷，来到岸上脚踏实地了却又双腿发软走不动路。
“王八蛋赶紧让开货运通道，排队到两边哨卡核验身份、领取腰牌，抓紧时间进城！”
看见这边乱哄哄情景，立刻有身穿天青色制式盔甲、挎刀持矛的壮汉跑过来，凶言恶语驱赶众人。
罪恶之城驻守战修，专职保卫城池码头以及察查任何损害人族利益事务，绝非等闲之辈有胆随便招惹的对象。
散修们自掏腰包付费渡海、千辛万苦来到妖灵大陆，多是为了猎妖采药挖矿赚取灵石，当然只能听从指挥，乖乖排队加快步伐。
半刻钟后，一个兜帽罩头布巾蒙面、身穿青衫腰别弯刀的矮瘦身影，走到哨卡前递过证明玉简。
“姓许名愿字平安，原籍幽州拢南府宁远县，现年十五岁，筑基中期修为。”循前例主动报出身份信息，嗓音略显沙哑却无比温润轻柔。
负责核验的战修粗略查看又简单登记，转眼丢出来块牌子：“当场于此滴血认主，身在城中务必悬挂腰间。”
许愿二话不说立刻照办。
后面又有船只停靠码头，挂好腰牌往城门方向快步走，免得挡路碍事吃了驻守战修蛮横矛柄刀背。
就在跨入数丈高雄伟巨门刹那，一道比天地灵力虚幻飘渺、比灵修神识凌厉张扬的诡异波动凭空而降，迅速精准将他从头到脚、从外到内扫描个遍。
波动出现瞬间旋即消失不见、也并未引发任何实际损害，许愿却相信一旦被发现任何既定特征，紧随貌似例行公事扫描之后，雷霆般致命攻击绝对会呼啸而至。
尽管早听说这是罪恶之城守护法阵功效，仅仅检测灭杀身带妖气的入城者，他还是吓得后背发冷满脸煞白。
“吁…”
悄悄长呼口气，忍住想要扭颈四处观察的念头，赶紧迈开双腿战兢兢前行。
跟码头上安静忙碌、秩序井然气氛截然不同，城门里面高楼低屋交错林立拥挤不堪，横街竖巷狭窄逼仄曲折蜿蜒，完全是个嘈杂纷乱世界。
举目四望，到处密麻麻摩肩接踵人群，满眼或保守或暴露的衣着，或魁梧或干瘦的身形，或黑或白的肤色，或美或丑的相貌。
空气中弥漫张扬汗臭、幽浮粉香、饭菜焦糊、尘土呛咳，甚至还有不知名牲畜粪便味道，透过蒙面布巾一阵阵往鼻孔里钻。
充耳可闻则是高低粗细不同动静，左边右边扯着嗓子叫买叫卖，远处近处肆无忌惮高谈阔论，店里店外捶打金属叮叮当当，房前房后撕心裂肺哭嚎叫喊。
许愿驻足街头呆愣愣站立不动，整个儿被此刻所见所闻所听给弄懵了，眼花缭乱、耳底轰鸣，脑袋里不停嗡嗡作响。
“我的天呐，这就是人族的城池么…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好，这些人族干嘛都挤到这儿来，从早到晚乱哄哄烦也烦个半死…”
无声腹诽中使劲喘几口气，努力恢复神清智明：“对了，他们让我先去找那个所谓亲戚…可外城第三区武广街到底在哪里啊？”
从没与人族正面打过交道的许愿满嘴苦涩、满心迷茫。
为了那些自荒野中被虏掠为质，带到不知何方去的“苦菊部”近千条性命，他别无选择，唯有硬着头皮、梗起脖颈，朝面前几乎一无所知的世界步步深入进去。
好在不管九州大陆还是妖灵大陆，无论人族、妖修、还是半妖，通用语言几乎没有差别。就算许愿这种刚出荒野、初涉世事的家伙，也不至于无法跟人沟通交流。
可这鬼地方陌生人也太多了吧…找谁去问问路才好呢？
那个壮汉不成，人高马大面目狰狞满身横丝肉，肯定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。
那位老者不成，靠墙歪坐颤巍巍都快睡着了，谁知道是不是个聋子啊。
那位大姐也不成，穿得忒少了些，衣襟半敞露出白花花皮肉，看在眼里胆战心惊。
那个小孩更不成，两条鼻涕都快飞成只蝴蝶了，能知道什么呀。
左瞧瞧右瞅瞅，半天没找着一个觉得差不多的。
“咕噜噜…”
百般踌躇犹豫难定，没等找到合适打听对象，耳边就听见一阵古怪动静。
愣了片刻，忽然反应过来是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叫，仰脸看看头顶日光知道已经时近傍晚，该吃饭了啊。
罪恶之城里吃饭，当然不能野外那般狩猎采摘、烧烤烹煮，想得到任何非自产物品都需交易或者购买，如此习惯半妖部落也有，所以许愿知道该怎么做。
只是他没听说过酒楼饭馆这种地方，瞪着眼睛闻着味道，径直走向档次很低的街边吃食摊位前。
装满热腾腾肉包子的笼屉旁有位老者，腰间扎条围裙忙忙碌碌挺面善。本应理直气壮买包子的许愿杵在那儿，头脑里一片空白，居然忘记要说什么话了。
围裙老者无意间抬头，发现跟前站着个人影。
这人是男是女啊？衣装打扮没法儿分辨，腰间身份牌、背后半截弯刀柄不带丝毫性别特征，只见一双秋水般清澈宁静大眼睛。
老者虽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，却在外城厮混了几十年，经验丰富反应着实不慢。
目光扫过腰牌对侧那只乌漆麻黑储物袋，当即低眉顺眼、躬身行礼恭敬说道：“仙师大人…您有何吩咐？”
罪恶之城里灵修比凡人多，随便哪个发了火都能轻易弄死一堆健壮凡人，老者可不敢招惹这种所谓“仙师”。
“阿…伯…我…买包子。”
许愿根本没闲心观察老者态度，好不容易吭哧出句完整话来，青布面巾裹着的脸已是一片烫热。
“包子？”
这俩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、灵修“仙师”也得吃饭填肚皮，可跑到街边摊上买包子的很少见、管凡人敬称“阿伯”的更少见，老者闻言满脸愕然表情。
“两…呃，要四个！”
看看笼屉里包子个头儿，许愿认为自己有两个就能吃饱了，可闻闻香喷喷诱人味道，临时决定加倍购买。
因为紧张所以说话结结巴巴，可架不住客客气气天籁般悦耳嗓音，听在老者耳朵里简直受宠若惊。
惊喜得差点儿吆喝一嗓子：“老婆子赶紧出来看，有仙师大人买咱家包子啦！”
心里这么想的没错，老者倒没真的喊出口，而是动作麻利捡包子，拿最干净的桑纸袋装进去，恭恭敬敬捧至许愿面前。
“阿…伯，几几块灵石？”
“啊？”
老者听了这句，又有点儿反应不过来。
几块灵石？在街边摊买包子有拿灵石付账的么？就算最不值钱的一级下品灵石，半块也差不多够把我们家摊位全买下来了。
这回轮到老者脸红了，揪着围裙角嗫嚅说道：“那个…呵呵…四个包子…连半角灵石碎片都太多了…”
“啊？”
许愿忽然醒过闷儿来，想起凡人交易通常使用的货币是铜钱、白银、黄金，那些玩意儿他没有。
一只纤细白皙手掌隔着兜帽挠脑袋，很快有了主意。
“阿伯，我用这个跟你换…”伸手抚过储物袋，拿出块足有五斤重的兽肉放在摊位上：“…四个包子…还有第三区武广街...该怎么走？”
“多谢仙师大人赏赐…”
老者从没见过如此随和灵修，瞟一眼兽肉态度更加恭敬，当即把路径距离标志建筑仔细清楚重复好几遍。
直到许愿拱手道谢转身走远，这才眨巴着眼睛自言自语：
“听嗓音似乎少年后生、看手掌却像温柔小娘子，这位大人…究竟是男还是女呢？”
此刻许愿已经到了两丈外，即便神识外放也听不见身后低声嘀咕，否则一定踉跄摔倒。
也许还会仰天悲呼：“两只手就让您老人家难辨性别，若是看见我这张脸…岂不是要惊为九天神女？”
漂亮女人麻烦多，这句话许愿从典籍里看过。
漂亮男人麻烦也不少，如此道理他在苦菊部的时候已经有过多次深切体验，其中尤以被膀大腰粗、抡巴掌能碎大石的半熊少女疯狂追求经历为甚。
好在那位“小月月”很快觉醒暴熊血脉，半年后就被熊族妖修当成宝贝疙瘩给带走了，许愿暗自庆幸并引以为戒，从此只要出帐篷必戴兜帽蒙面巾。
蒙头遮脸是个好习惯，的确让他少了许多不必要麻烦，可这习惯层次太低或者所用装备效果有限，做不到完全避开旁人留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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